张小全谈诺华川西南林业碳汇项目

“诺华川西南林业碳汇、社区和生物多样性项目”(简称“诺华川西南林业碳汇项目”)由诺华集团、四川省林业厅、中国大自然保护协会(TNC)和四川省大渡河造林局共同开发，并得到了凉山州林业局、当地政府、社区和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大力支持。该项目旨在开发和示范多重效益的造林/再造林碳汇项目，促进碳吸收、增强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其他环境效益、促进乡村社区发展以及增强周边自然保护区适应气候变化的能力。

张小全博士是大自然保护协会(TNC)碳汇项目专家，积极参与诺华川西南林业碳汇项目，对项目的意义、执行和成果均有深入了解。本文从专业角度解读诺华川西南林业碳汇项目。

碳汇和碳汇林

碳汇指的是碳的汇集。碳源和碳汇是两个相反的过程。我们学过生物都知道光合作用，植物能吸收二氧化碳。在植物中，二氧化碳加水通过光合作用变成了有机物质，放出氧气，所以我们经常讲森林有释氧功能。通常我们的植物当中，大概有50%都是碳，主要都是碳水化合物。实际上植物既是很大的一个碳源，又是很大的一个碳汇，最后抵消以后是一个很小的碳汇。

并不是所有的树林都是碳汇林，只有按照一定的规则来开展的项目产生碳汇，才能交易，才能称之为碳汇林。

针对碳交易，在《京都议定书》里面规定有一个CDM(清洁发展机制)。《京都议定书》包含41个工业化国家，承诺在2008年到2012年这个第一承诺期，排放量比1990年总体减少5.2%，每个国家的要求不一样，有的国家允许增排，有的国家是减排。因此我们在《京都议定书》经常看到的表述都是“减限排”。

为了帮助这些国家来实现他们的减限排承诺，《京都议定书》设计了三个灵活机制，一个是联合履约。联合履约就是发达国家之间来做项目，比如说英国到东欧那些国家去造林，或者做一些能效项目，这些项目产生的减排量或者碳汇量可以抵消它的排放。还有一个是排放贸易，某个国家减排有富余，它可以卖给那些减排有压力的国家。第三个就是清洁发展机制(CDM)，这是发达国家跟发展中国家之间的一种贸易。在发展中国家开展的减排项目和碳汇项目按照一定的规则，产生的减排量和碳汇量可以交易，让那些发达国家抵消他们的排放。

所以碳汇交易有一些规则，我们前面说的CDM就制定了一些规则和程序。比如说它要求必须制订基准情景。举例来说我们的造林项目，你必须要证明基准情景，也就是在没有这个碳汇项目的情况下，地面的碳汇会怎么变化。因为尽管没有造林，地面上有草，还有零星的树，它们也存在碳汇，你需要把这个碳汇情况预测出来。因为碳汇项目往往都是几十年，你要预测这几十年的基准情景是怎么样，然后论证碳汇项目的额外效益。造林以后，碳汇量与基准碳汇量相减的数值才是可以交易的碳汇量。

因此碳汇项目必须从开始立项时就明确这是碳汇项目，而不存在升级成为碳汇林的情况。

除了CDM针对碳汇项目的标准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碳标准，有的在《京都议定书》生效以前就有了，专门为企业或者其他一些机构，自愿减排来做的一些标准。因为在CDM本身这个标准，更多关注的是碳，对于社会和环境的影响，只要说明这个项目对社会和环境没有重大的负面影响，并不去强调正面效应。但很多其他的碳标准就比较强调社会和环境的正面影响，比如说CCB(气候、社区、生物多样性标准)标准，它就特别强调社区和环境的正面影响。

项目多重效益：生物多样性、气候和社区

诺华川西南林业碳汇项目所在的区域是大熊猫分布最南端，大熊猫是以箭竹为食物的，但是山上特别密、特别纯的箭竹林并不适合大熊猫，比较适合大熊猫的是在云杉、冷杉下面长的箭竹。我们去看了项目的很多地块，过去是云杉、冷杉的原始林，但在过去因为经济发展、基础设施建设的需要被砍伐了，始终没有得到恢复，由于这些地方本来就是大熊猫的栖息地，在原始林被砍完以后，慢慢箭竹也没了，或者有的地方箭竹长得特别茂密，导致熊猫都进不去了。而我们这个项目的目的就是恢复当地原来本来的状态，恢复大熊猫生存的那种环境。当然，这个项目还能够防治水土流失等其他环境灾害。

在生物多样性、气候保护的效益之外，这个项目还能给当地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福利。项目在造林的时候需要很多工人，他们参与劳动就有经济收益，此外这是几十年的项目，项目的管控也需要固定的人员。另外，在造林以后还会有很多林间的副产品。按照签的协议，项目完成之后，林子的权属是归老百姓的。另外，项目造的林地还属于生态工业林，国家还会有补贴，这些都是百姓的收益。因此，项目经济上的意义是更长期、持续的。

项目目标和进展故事

其实从排放来讲，制药行业并不是高排放和重污染的行业。诺华作为企业，制定碳排放减排的指标，开展这些碳排放项目也完全是自愿的。

当时跟诺华总部讨论，他们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指标，在2020年要比2008年排放量减少20%。因此，除了自己内部的减排措施以外，还要做一些外部项目来抵消碳排放。其中第一个项目就是在阿根廷做的造林项目，阿根廷的气候条件好，树木长得特别快。之后又在非洲马里开展了第二个造林项目。在马里种植的麻风树，可以用那个籽榨油那种。当时诺华希望在中国做一个项目，讨论的时候，我们就建议诺华，如果只是为了抵消排放，可以到碳交易市场上购买，这样的减排量价格并不贵。但诺华希望在抵消碳排放之外，还能在社会、环境方面产生其他的附加效益，因此诺华就跟TNC开始合作这个项目。

在项目的执行和开展过程中，也不可避免的有许多的困难和挑战，比如项目地块的选择就是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根据规则要求，项目地块必须是1990年以来的无林地。但我们国家这些年来注重造林工作，过去几十年来，条件比较好的地块都已经种过树木，要找1990年以来的无林地，条件都是非常艰苦的。

在确定地块，并且把项目设计文件做好以后，还要去申请联合国批准，并且需要请联合国认证的独立第三方认证机构进行审核认证。

CDM的规则是允许在项目获得批准以前，提前开始执行，但是项目执行方必须证明提前开始种的树是符合这个项目要求的树，因此我们有大量的证明材料，比如什么时候跟诺华讨论了这件事情，什么时候选出了地块，什么时候跟林业厅，跟当地做培训，都有活动的记录和照片作为证明。同时，这些还要经过第三方详细的核查和认证。认证的时候把我们给累坏了，来认证的两个德国人特别能爬山，当地的护林员都跑不过他们。这个认证还特别严谨，每个地方都要绕着地块的边去绕，很多地方连路都没有，有的地方还是灌木丛，坡也很陡。我们要从灌木丛里穿过去，整个手臂和脸上都被划得一道一道的。

目前在国内开展类似碳汇项目的企业不多。现在跟TNC一起在做项目的都是国际的企业，比如诺华，迪斯尼等。在中国，迪斯尼的项目规模比诺华小，主要在内蒙、四川、云南等地方。诺华这个项目现在是国内第二大碳汇项目，最大的一个是广西的一个项目，是6000多公顷，是世界银行的项目。

项目的总体投入大约是5,000多万，最开始种树的那几年成本比较高的。特别是还存在需要补种的情况。造成需要补种的原因有很多，有一种是在栽种的时候，种得不太好，不规范，还有一些是树苗虽然成活了，但是让一些小动物给吃了。

在项目过程中，跟村民的交流也有一个很直接的变化。最开始跟老百姓去介绍这个项目，告诉他种了树以后能够美化环境，能够净化空气，他能理解。然后你再告诉他这个净化的空气可以卖，他就明白了!如果你跟他们说什么碳汇项目，很难讲明白。现在我们去跟村民交流，很多村民都知道这回事，都知道种了树以后空气就可以卖了，这就可以了，老百姓有的能知道碳，大部分不知道，他知道空气能够卖，就可以了。

目前项目还属于建设阶段，这期间需要大量的补种，锄草，三年以后树木不受草的压制，有人管护就可以了。这个工作难度挺大的，先要育苗，像云杉，冷杉的育苗就至少要四年时间。种的时候还特别要挑季节，没有雨的时候不行，雨多了不行。跟温度也有关系，比如说春天种的时候，上面要抽芽，如果错过了那个时间，抽多一些，往往种不活，刚好抽到那么一点的时候去种是最合适的。所以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