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菲达环保海外失利谈印度火电改造市场

3月15日，菲达环保当晚发布业绩预亏公告，称多个海外项目大额计提减值，公司2017年度预计大额亏损。菲达环保2017亏损最重要原因是公司此前与兰科（新加坡）签约了合同总金额为7.17亿元的4个燃煤电站静电除尘器项目，目前尚有账面未结转存货成本及未收回债权合计1.42亿元。兰科(新加坡)是印度兰科基建的全资子公司，而在2017年8月7日，兰科基建被银行申请破产清算，公司认为此事对兰科（新加坡）的偿债能力有重大不利影响，故对该项目计提减值损失1.15亿元。

菲达环保在印度的另一个项目同样面临回款难题。2010年，菲达环保与印度BGR就静电除尘签署了卡利森项目、麦拓项目，并于2015年12月完成了两项目的全部安装及调试工作。菲达环保称，根据目前掌握情况分析判断，BGR公司无还款诚意，现账面未结转存货成本及未收回债权合计2457万元，公司全额计提减值损失。

最近正值年报季，菲达环保自公布2017年业绩预期之后就因其突然的巨额亏损屡上头条。“突然”指的是公司在第三季度报中净利润尚有5000多万元，但是最后一个季度却在毫无征兆、有明显的延迟披露动机的情况下发生大转折，严重影响了投资人的利益；“巨额”指的是预期的净利润区间为-1.75亿元到-1.65亿元，已接近公司前三年净利润总和，可谓辛辛苦苦拼三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此次亏损主要归因于海外工程损失，而海外两起事件又均和印度有关。宇墨就于此文再深扒一下这个案例，并以此一窥印度市场。

1兰科基建是个什么样的公司？

菲达一直想“走出去”，公司在海外共有两个子公司，一个是位于新德里的菲达印度，一个是位于新加坡的菲达国际。按公开信息追溯，菲达环保应是于2015年与印度兰科基建技术有限公司首次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约定将向兰科公司提供多套66万千瓦机组超临界电除尘器，之后就合作密切。此次的兰科(新加坡)为兰科基建的子公司，菲达能与其有合作必然也是想借兰科基建之力开拓新加坡市场。那兰科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呢？“印度规模最大的电力项目总包商之一”真的风头无两、前景广阔吗？Dataneverlies。我们不如来看一组数据。

看着这满眼的红色，宇墨对该公司的破产也就不感到意外了。其实早在2013年瑞士信贷出的印度10家负债水平最高的企业列表中，兰科基建就榜上有名，说明其存在的债务风险。而观察上图数据，2013年之后兰科的财务情况也并没有得到改善，几乎处于连续亏损状态。照这样的情况，中国企业根本无需做过多调查就可以了解该公司的潜在风险。但即便如此，菲达还是胆大心不细地与其子公司兰科(新加坡)签订了如此高额的合同。宇墨认为菲达之所以敢冒险，除了之前双方有过合作、具备一定信任基础之外，主要归根于公司对开拓海外市场的急迫。

2印方企业违约中方维权有多难？

祸不单行，菲达的损失除了来自财务状况极差的兰科基建之外，还受另一家电力企业BGRENERGY拖累。这家公司与兰科不一样，从数据来看，这家企业的运营没有特别大的问题。回想2010年菲达环保与印度公司BGRENERGY签订这两个大单的时候，公司股价大涨，企业信心十足。没想到“成也印度，败也印度”，原定交货截止期分别为2010年3月4日、6月4日的两个项目，截止2017年仍然没有还清尾款，这直接影响了菲达的企业形象和投资者预期，导致公司股价骤跌。下图为菲达环保近一个月的股价变化情况。

企业违约当然不止存在于国际合作，但在发生违约之后与海外企业的交涉一定是比与国内企业索赔艰难很多。比如几年前一起中印合作印度企业违约的事件，当时印度企业向中国企业下了订单采购澄清油提炼炭黑，但是之后因美国原油价格暴跌，印度企业认为从中国采购的成本反而更高，而拒绝提货和付款。虽然2017年9月中方企业得到新加坡国际仲裁中心支持，赢得胜利，但印度企业仍没有主动履行仲裁裁决。中方不得不计划向印度当地法院提出承认并执行仲裁裁决的申请。当时的那家印度企业还是上市企业，具有良好的经营能力和偿债能力，印度政府也承认新加坡的仲裁裁决，但在此次事件中，中方仍然十分被动。在这样费时费力费钱的过程下，如果碰上小额违约，中方可能大多也就不了了之了。因此，在国际合作中，中国环保企业一定要在合同签订和付款方式上保持谨慎保守，否则隐患无穷。

3为什么菲达那么想“走出去”？为什么是印度？

菲达开拓新市场的原因无非就是旧市场丧失了发展动能。燃煤电站环保装备是菲达的主业，且公司在国内市场占据主导地位，但这也抵挡不住国内该领域市场总量下滑带来的负面影响。2017年上半年，公司就表示受大势影响，公司新增订单金额较上年同期下降26.42%。

国内电力行业产能已经过剩，国家也在加快改造步伐，《全面实施燃煤电厂超低排放和节能改造工作方案》提出到2020年全国所有具备改造条件的燃煤电厂力争实现超低排放，将东部地区超低排放改造任务提前至2017年前总体完成，中部地区力争在2018年前基本完成。从这些时间点可以看出电力除尘行业的凛冬即将到来，企业不能再继续依赖国内市场的福利，必须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

而在国内市场萎缩的同时，印度市场开始崛起。印度是燃煤电厂大国，在2016年发生的严重雾霾事件之后（燃煤电站占污染的36%左右），社会对燃煤电站的污染给予高度关注，印度也于2017年1月1日起执行有史以来最为严苛的燃煤电厂排放标准。我们对于这个过程并不陌生，北京乃至全球的历史经验都提醒着企业家们印度脱硫脱硝市场和电除尘提效减排市场将逐步放大，环保企业将跟着大趋势快速发展。因此，菲达对印度市场充满信心，将印度视为公司拓展海外市场的样板，按照菲达的说法，公司已经具有30%的印度国内燃煤电站除尘装备占有率，且有多套电布袋、电除尘器成功投运，可见在此次事件之前，公司在印度的业绩可观，印度市场确实为菲达的海外成长做了很大贡献。

4印度电力企业都经历了什么？

即使印度市场看起来机会无穷，但两家印度电力企业一个破产，一个违约，抛开企业个体的特殊性，从宏观角度出发，印度整体的商业环境到底如何，印度的电力行业和企业又在经历什么？

早在2013年，摩根士丹利的数据就显示印度银行业不良贷款和重组贷款规模占资产的比例升至9%左右，未来这一数值仍会升高，资产质量会进一步降低，有些大中型工业企业会很难偿还贷款（看来预言已成真）。虽然2013年印度电力行业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中国企业的发展，但是本土厂商的情况也并未因此有所好转。2015年印度电力产业陷入困境，除了一些杂散的项目，大多数电力设备制造企业的订单枯竭。根据印度一位顶级电力设备制造公司的执行总裁所言，当时大多数公司都运行着25至30％的产能，很多发电商在选择债务重组，而有些已濒临倒闭。而那段时间菲达的两个伙伴兰科基建和BGREnergy，前者在乌杜皮1200兆瓦的工厂在2014年被AdaniPower以600亿卢比的价格收购，后者在为其两家可以每年制造3000兆瓦的涡轮与锅炉的合资企业苦苦寻求买家，可谓人人自危。

而印度储备银行最新数据显示，2017年6月底印度银行业还在面临着来自大规模坏账的巨大压力，不良贷款总额达到创纪录的1450亿美元。截至2017年3月底，坏账占印度银行系统总资产的比重为9.6%。国际评级机构惠誉估计逾期贷款占印度国有银行资产的比重高达11%，占私有银行资产的比重为4.5%。据统计，印度银行业的不良贷款大部分来自于其国有银行，这些银行为印度的大型企业发放贷款，其中基建行业就是违约重灾区，因此电力行业也不能幸免。

而预期会进入飞速发展期的火电环保行业也迟迟没有动静。这并不难理解，印度政府环保局与烟气排放出口CEMS检测并未实现联网在线检测，而火电企业已经自身难保，还要面对这样严格的改造要求，承受来自技术和经济的双重挑战，企业对政策的响应意愿自然很弱。另外，印度本来就是一个电力紧缺的国家，环保设施新建和改造达标时间漫长，这期间印度电力供应能力更差，有可能再一次引起之前的大面积停电事件。考虑到多重因素的限制和印度这个国家的特殊性，印度燃煤电厂的改造和环保设备市场的兴起时间不可根据其他国家的经验盲目推测。

总而言之，探索印度市场是一场冒险。宇墨认为现在的环保市场或许有点踌躇满志，过于强调先驱优势（firstmoveradvantage），但企业必须认识到先锋总是要承担重大的犯错成本，而后发者（secondmover）通过观察先动者的行动及效果则可以减少自身面临的不确定性而采取相应行动。每家企业自然有其独特的行事风格，因此宇墨不认为一次失利就是失败，但也要提醒中国企业认真审视自身情况。印度确实是一个值得耐心等待的潜力股，但环保企业若为了追求所谓的风口而仓促进入，就必须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