锰三角环境污染整治仍有死角

贵州省的松桃自治县、湖南省花垣县、重庆市秀山自治县,三县不仅相互接壤,而且这里是国内锰矿储量最为集中的区域,被称之为“锰三角”。

2005年前的“锰三角”,工厂冒着滚滚黑烟,蓝天成为“黑天”；沟渠流着黑汤,碧水变成“黑水”。因为污染问题,“锰三角”曾惊动中央。从2005年起,原国家环保总局与重庆、贵州以及湖南三省(市)政府联合对“锰三角”的污染问题进行了整治。

如今,“锰三角”的污染整治早已通过国家验收。但是,近日《法制日报》记者到湖南省花垣县进行实地采访发现,“锰三角”环境污染整治仍有死角。

图为穿梭在花垣县民乐镇响水村一山路上的运锰渣车。

图为花垣县民乐镇响水村“风井630矿硐”附近环境一片狼藉。

响水村山路上矿渣遍地

资料显示,花垣县锰矿探明储量居湖南省之最,中国第二,铅锌矿探明储量居湖南省第二、中国第三,也有人将其称之为“东方锰都”、“有色金属之乡”。3月初,记者到达花垣县民乐镇响水村时,发现确实名不虚传。

3月初的一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记者沿着山路来到响水村时,眼前的景象多多少少有些出乎记者意料——湿滑的土路两侧分布着不止一家锰矿厂。淡蓝色的、没有围栏的棚子下；路边面积稍大一些的地面上、道路上、坡上、坡下,到处堆放着黑褐色的锰渣、锰矿石。一辆辆运载锰矿石似拖拉机样的车辆不停地在撒满黑色矿渣的土路上来回奔跑,生产景象一片繁忙。

一条土路右侧写有“风井630矿硐”的巨大矿洞引起了记者的注意。“你们是生产什么的?”“锰矿。”带着矿灯帽,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矿工告诉记者,他是“国有矿”钰沣锰矿的一名矿工。指着“风井630矿硐”,这位矿工说,他刚刚从矿井里出来。据他介绍,去年5月,因为发生安全事故,矿山停产。今年元月才恢复生产。

“风井630矿硐”正对面,十多米处有一个小湖,湖底一股黑水不停地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记者问这个矿工,小湖的黑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是从矿洞里出来的。”这名矿工说,矿洞底下有管道通到小湖里。

就在记者与钰沣锰矿的这名矿工攀谈时,一辆黑乎乎、拖拉机大小的拉矿石车不停地在矿洞内外穿梭。顺着拉矿石车上行的方向看去,锰矿石、锰矿渣几乎把路面全部占用。在一堆锰矿石堆旁边正在烧木炭取暖的几名工人告诉记者,他们是响水村的,眼前的这几堆矿石就是他们村里矿上的。“往上十几、二十公里都是开锰矿的。”他们说。

对于锰矿开采所造成的污染问题,这几名工人毫不回避:“开锰矿肯定有污染。”“附近的水稻都被污染了。”一位女性工人说,以前这附近都是水稻田,现在因为污染水稻田早就没有了。“附近的老百姓没有意见吗?”记者问。“筷子划得动船吗?”男性工人回答说。显然按照他的说法,老百姓有意见也没有用。

与“风井630矿硐”那名矿工说法不同,这位矿工告诉记者,钰沣锰矿不是国有矿山,就是一个村办企业。“去年因为发生安全事故被迫停产,今年1月才刚刚复产。”他说,“风井630矿硐”就是钰沣锰矿的。

从“风井630矿硐”到响水村锰矿厂的矿石堆,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路面上全部是黑色的,已经看不清路的本来颜色,路上低洼的地方还有黑水流出。显然,这里已经成了“锰矿沟”。

部分停产企业违法生产

从“风井630矿硐”下行不到两公里处,有一堆矿渣就堆放在路边。见此,记者向渣堆旁边的工人询问,这些矿渣是哪家公司的?这名工人告诉记者,是兴银公司的。“公司不是没有生产吗?”“不是没有生产,只是这几天没有生产。”这名工人指着矿渣堆对面的几个矿洞说,那几个矿洞都是兴银公司的。

顺着这名矿工手指的方向,记者看到,两三个大小不等的矿洞清晰可见。

从响水村“锰矿沟”出来,记者来到花垣县环保局。花垣县环保局有关负责人向记者介绍了花垣县锰矿企业环境污染整治情况。

据这位负责人介绍,目前,花垣县正在生产的锰矿企业都是2010年整治过后允许生产的企业。他特别强调说,县环保局主要是负责污染整治这块,矿山企业的主管部门是国土部门。

这位负责人告诉记者,从环保角度,花垣县对锰矿企业的监管还是很严格的。他坦陈,但也确实还有历史遗留问题,特别是尾矿渣的问题,“这些问题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解决。”这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原来县里有14家企业,经过整治,花垣县仅保留了6家较大的企业,其中包括东方、中华、衡民、浩宇、振兴以及兴银。他特别强调,这6家企业,除了东方以外,基本上都处于停产状态。

事实上,记者到兴银公司时,企业的一名工人透露,兴银一直在生产。

那么,其他4家是否停产了呢?记者在当地调查发现,振兴等企业确实是处于停产状态。但是,6家企业名单外仍有企业在生产。除了前面提到的钰沣锰矿在生产外,宏盛锰业也在生产。3月初,记者站在宏盛锰业的厂区外,可以清楚地看到宏盛锰业厂区内烟囱里冒出的股股黑烟。

企业环评报告批复成谜

去年下半年,有环保组织成员曾就兴银公司、浩宇公司、中发锰业以及东方矿业4家锰矿企业的环境影响评价报告向湘西自治州环保局提出信息公开申请。2018年11月28日,湘西自治州环保局复函说,湘西自治州环保局没有审批过这4家企业的环评报告。湘西州环保局建议申请者向湖南省生态环境厅依法申请信息公开。

此后,这位申请人向湖南省生态环境厅提出信息公开申请。2018年12月9日,湖南省生态环境厅答复称,也未对浩宇以及中发两家企业在花垣县项目进行过环评审批。但是,湖南省生态环境厅承认,兴银公司打落坪新建渣库工程的环评报告书以及东方公司花垣县锰冶炼产业整合15万吨/年电解锰生产线建设项目环评报告书系其所批。

同时,湖南省生态环境厅向申请人提交了花垣县兴银锰业电解厂打落坪新建渣库工程环境影响报告书以及东方矿业有限责任公司花垣县锰冶炼产业整合15万吨/年电解锰生产线建设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的批复。

但是,浩宇公司、中发锰业两家企业的环评批复却不知是谁审批的。事实上,就花垣县的锰污染治理,湖南省人民政府关于印发《湖南省污染防治攻坚战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的通知中明确提出,推进湘江流域遗留废渣污染、资江流域锑污染、湘西“锰三角”地区尾矿污染等问题整治。

而国家层面发布的“十三五”生态环境保护规划也提出,建立“锰三角”综合防控协调机制。

据记者了解,2005年媒体公开报道了“锰三角”的污染问题,当年8月中央领导对这一问题作出重要批示。随后,原国家环保总局成立了调查组,并到“锰三角”协调贵州、湖南、重庆三省市环保部门和地方政府共同制定了《湖南、贵州、重庆三省(市)交界地区锰污染整治方案》。

十多年过去了,不可否认,“锰三角”大气和水污染整治确实取得了积极成效,但是,从记者在花垣的调查看,一些地方仍有违法生产的现象,同时,个别地方污染仍然没有完全整治到位。

事实上,这样的问题不仅存在于花垣县,据媒体报道,位于“锰三角”的贵州省松桃自治县,仍遗留千万吨锰渣。2017年,中央环保督察向贵州反馈督察意见时曾指出,铜仁市35座锰渣库多数防渗措施不到位,松桃县10个渗漏渣场对松桃河水质造成污染。

“锰三角”的环境污染整治谁来收尾?仍是摆在地方政府面前的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