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之殇 越战化武污染或将得到治理

1962年到1971年，越南战争正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期间，美军向越南大片地区喷洒橙剂（Agent Orange，一种高效的树木杀伤剂），造成大面积的二噁英污染，严重影响了三代越南人的健康。

无形的杀手

繁荣的工业城市——边和（Bien Hoa）坐落在胡志明市（Ho Chi Minh City，前西贡市，Saigon）以东大约20英里，在同奈河（Dong Nai River）边，这里有个大型空军基地。在越战期间，据说这里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机场。自1975年战争结束以来，基地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由四个居民区组成的人口密集区，人口大约有11万，而在基地内部，作为现役越南人民空军高级远程战斗轰炸机驻军的所在地，又有1200名常住居民。

一条8-10英尺宽的小型排水渠从机场跑道西侧蜿蜒而过，延绵半英里后即到达一个叫“布龙”（Buu Long）的人口稠密街区。这条街区的排水渠被称为“布龙渠”，绿褐色的河水缓缓流淌着，上面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垃圾以及会堵塞河道的水草。尽管如此，每天还是有不少人在河边洗手洗脚，似乎完全无视这条河的污染。

不过，布龙街区还有一个肉眼看不见的污染问题。人类有史以来生产的最毒物质——二噁英（dioxin，毒性相当于氰化钾的100倍，砒霜的900倍）已经污染了布龙渠。二噁英是来自一种被称为“橙剂”的脱叶剂。越战期间，有成桶的橙剂被装载上美军的C-123“供应者”运输机，约7600万升的橙剂喷洒在了越南广袤的原始森林和农业地区，遮天蔽日的树木被清除，水稻及其他农作物一并遭殃。

为何美军要对森林树木下此狠手？原因是越南人民军在原始丛林中开展多次游击战，打得美军晕头转向，为了清除湄公河三角洲沿海的红树林以及隐藏越军战机和补给线的茂密丛林，美国空军即展开了这场名为“牧场行动”（Ranch Hand）的战役。

污染的扩散

边和空军基地是越南两个空军基地中较大的一个，这两个基地是越战的补给中心，另一个基地在边和以北500英里的沿海城市岘港（Da Nang）。在1971的“牧场行动”结束的时候，越南南部六分之一的地方受到了橙剂的污染，有多达480万越南平民受到这种除叶剂的影响。在混乱的越战时期，无论是在边和还是在岘港，还有一些人为的因素：化学品的粗暴对待、溢出或处理不当。数千加仑的橙剂从储存罐泄漏到土壤中，导致了污染扩大。如今50年过去了，边和空军基地受污染的土地才开始清理。美国和越南的官员都称之为世界上最大最复杂的环境修复项目之一。这将涉及到处理大量的污染土壤，这些土壤足以填满200个标准奥运会游泳池，总的清理费用至少需要3.9亿美元，甚至更多。

二噁英实际上是一个400多种化合物的统称，其中最致命的是2，3，7，8-四氯二苯并-对-二噁英，或者叫2，3，7，8,-TCDD。在越南战争的背景下，TCDD就是二噁英的意思。

没有人会故意在越南上喷洒二噁英，这是由于战争的罪恶性和灾难性造成的。橙剂是由两种化学物质合成的，虽然这两种原料各自都是有毒的，但都不含二噁英。为了满足战争的需求，美国军方加快了橙剂的生产进度，将原料混合物提升到更高的温度，这就是二噁英产生的主要原因。

边和污染的规模很难让人有意识察觉。二噁英的存在以万亿分之一（或者以ppt-teq，毒性当量）来衡量。对于河流沉积物中的二噁英含量，越南政府允许的标准上限为150 ppt-teq。而在布龙渠中，检测发现的二噁英最高浓度为3370 ppt-teq，超过上限的20倍以上。至于土壤中的二噁英，越南政府设定的含量标准是：农田不得超过40 ppt-teq，工业和商业区不得超过1200 ppt-teq（空军基地属于类）。而在边和空军基地，检测人员采集了土壤样本并惊人地发现二噁英浓度竟高达962559 ppt teq，大约是越南政府规定阈值的800倍，比美国使用的更严格标准高出1300倍。

二噁英的危害

由于边和的化学品泄漏，半个世纪以来，残留的二噁英一直静静地、无形地渗入布龙等社区的土壤，雨季时被雨水冲到河流，旱季时被风吹成尘埃，并沉积在布龙渠底部的沉积物中或者农田中。随着食物链的累积，人们在池塘里捕的鱼，院子里养的鸭和鸡，甚至是哺育新生婴儿的母乳，都可能含有二噁英。

越战结束后不久，越南人和美国退伍军人意识到了许多令人担忧的新疾病。但一开始几乎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是死于与二噁英接触有关的疾病，包括九种不同类型的癌症。二噁英更恐怖的还在于它对表观遗传效应的影响——基因突变，这种变异可以遗传给下一代。这些恶果已经出现在越南的孤儿院和农村中：面部畸形的儿童和成人，像柴火棍一样无法正常行动的四肢，有着肿胀和扭曲头部的婴儿，这表明脑脊液在大脑中积聚。

保守估计，多达一百万越南人的残疾归咎于橙剂的毒害。据越南橙剂/二噁英受害者协会（Vava）同奈省（Dong Nai province）办公室主任阮道（Nguyen Dao）表示，边和市有1055人，全省有14000多人受到了二噁英影响，战争结束后第三代人仍在出现新的病例。

通常情况，疾病的具体根源很难被追查清楚。在空军基地南部的一个叫TrungDung的小镇，住着一位叫阮基文（Nguyen Kien）的人，他是在越战结束四年后出生的。他和许多受二噁英影响的残疾人一样，一双腿不仅瘦弱还弯曲变形，但他并没有意志消沉，而是充分利用手臂和上身的力量，克服残疾带来的困难。最近刚刚完婚的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担心自己的残疾会遗传给下一代。阮基文表示，自己的残疾之躯究竟从何而来，他也不得而知。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吗？他的父亲参加过越战，在美军当年喷洒过橙剂的区域战斗了许多年。还是他生活的这片土地受了污染导致的？因为他从小到大一直吃着当地产的食物。离阮基文家两个街区远的地方是边洪湖（Bien Hung lake），这是当地最受欢迎的娱乐场所，受到了战时空军基地化学品泄漏的严重污染。“我们在2003年才听说橙剂是有毒的，”阮基文的母亲说道。“在那之前，很多人还以为这只是一个谣言。”

50年前，越南战争硝烟弥漫。为了清除给越军充当屏障的树木，美军在广袤的原始森林喷洒了大量的一种名为“橙剂”的脱叶剂。脱叶剂中的二噁英在半个世纪来，不仅毒害了当年参战的两国士兵，更是折磨了三代越南普通百姓。如今，美国和越南政府已经觉醒，并且联手开展一个大规模有毒残留物的清理工程。

正在积累的二噁英

在越南政府开展清理工程之前，已经有研究人员对二噁英开展了深入研究。河内公共卫生大学的德兰·汉恩（Tran·Thi·Tuyet·Hanh）主要从事对当地食品污染、饮食习惯、风险评估和降低邻里风险的研究，他说：“二噁英污染的补救措施非常重要，它不仅可以解决污染地周边居民的生活危机，而且可以防止二噁英在岘港和边和周围进一步扩散。”同时他也担忧，二噁英的半衰期非常长，在土壤中的半衰期高达100年，人体中的半衰期高达14年。

从物理性质来看，二噁英具有亲脂性和疏水性，不溶于水但溶于有机溶剂。在自然界，二噁英可以沉入水体的沉积物中，附着在有机物上，通过浮游生物进入到小型水生物，最后富集到鱼类体内。在土壤中，二噁英最终会存留在自由放养的鸡、鸭体内和它们的蛋中。二噁英在每个捕食阶段后都会逐渐地变得更集中，这一过程被称为生物积累。进入到人体的二噁英，87%是通过动物脂肪组织、肝脏和母乳摄入的。

鱼和家禽是越南人民的主食，越战后的一个宣传口号就是：让每个家庭拥有一口鱼塘和一个果园。水产养殖成了一项欣欣向荣的事业。在边和空军基地周围有30多个鱼塘和小湖泊，多年来，这里的湖泊和鱼塘的每年可生产约25吨鱼，这些鱼大部分被运到当地市场销售。自2010年开始，政府已经下了捕鱼禁令，但由于执法不严，仍然有不少人在偷偷捕鱼。

最令人震惊的统计数字是河内二噁英实验室的科学家去年发表的一项研究发现的婴儿每日摄入的二噁英总量。世界卫生组织规定二噁英每天每公斤体重最多摄入1至4微微克（1万亿分之一克），但是居住在布龙用母乳喂养的婴儿每天每公斤摄入量为80微微克。科学家发现，最大的风险是对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当母亲第一次用母乳喂养时，她会将体内大约一半的二噁英分泌到乳汁中。“因此，在最初的几周里，我们建议妇女在喂养婴儿之前先分泌一些母乳用于检测二噁英含量”，德兰·汉恩（Tran·Thi·Tuyet·Hanh）说道。“但是很难知道哪个特定的妇女体内是否携带了二噁英，如果通过测试，需要精密的设备，并且每一个都要花费数百美元。如果不能明确知道携带情况，就没法阻止她用母乳喂养婴儿。”为了减轻二噁英来带的影响，污染清理工作就显得越来越重要。

救赎行动

今年4月，一个来自美国两党的参议员团体（包括7个民主党人和2个共和党人）到达边和空军基地附近，出席了一场关于清除污染土壤项目的启动仪式，该项目由美国佛蒙特州的参议员帕特里克·莱希（Patrick·Leahy）领导。当天，两辆带有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标志的挖掘机挖出第一批污染土壤，象征着清除当地污染土壤的项目正式开始。

当天晚些时候，在边和市的一家酒店开展了第二个同样重要仪式。在该仪式上，美国政府代表签署了一项新的五年承诺协议——对在喷洒了橙剂或被二噁英污染的省份的严重残疾人士提供5000-6000万美元的人道主义援助。莱希（Patrick·Leahy）表示，该救援行动关乎平民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需要清理边和的污染土壤，并且改善人们的生活，帮助残疾人挖掘潜能，消除对残疾的耻辱感，扶持他们的家庭过上正常的生活。”莱希说道。

在整个仪式期间，无论是越南官员还是美国代表，都称赞两国从敌对到友好合作的新时代精神。这是一个举世瞩目的时刻，因为几十年来橙剂的毒害是两国和解的最大障碍。直到2006年，科学家、政治家和非营利组织才找到一个可接受的框架和语言来处理这个战争遗产。这一突破主要得益于福特基金会（the Ford Foundation）资助的一系列研究成果，该项目由查尔斯·贝利（Charles Bailey）负责，他在1997至2007年间是福特基金会河内办事处的负责人。这些研究基于越南和加拿大科学家的早期调查，在南越地区建立的2735个美国军事设施中，他们发现了二噁英与农村地区食物链污染之间的联系。目前大部分地方都是安全的，其中三个地方被科学家认定受二噁英污染最严重——岘港，边和以及富吉县（Phu Cat）的一个小型空军基地，这几个地方的二噁英水平对公众健康构成了严重的持续威胁，而边和地区的污染情况是三个地方中最差的。

早些时候，越南政府很快就把富吉县的污染清理了，没有靠美国的帮助。接下来是岘港，去年10月完成了一个为期6年的清理项目，耗资1.1亿美元。时任美国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James Mattis）访问边和（Bien Hoa）时表示，当地的污染处理费用比岘港的要高得多，清理工作至少需要10年时间。

不惜成本

需要修复的土壤及河流沉积物的体量又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在岘港，有9万立方米的土地需要修复；在边和，约有49.5万立方米，这还是预估的数字，实际可能会更多。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驻河内项目负责人克里斯·艾布拉姆斯（Chris·Abrams）说，在战争期间，空军的足迹略有不同，他的办公室最近呼吁退伍军人在他们的记忆中寻找其他可能受污染的区域。克里斯表示，考虑到在这样一个复杂的项目过程中往往会出现不可预见的延误和令人不快的意外，最初的3.9亿美元成本可能会增加到6.83亿美元。

即使如此巨大的成本也是基于一项必要的和解。消除二噁英最可靠的方法是焚烧，但在边和市，焚烧的成本可能上升到14亿美元。污染较轻的土壤和沉积物将被直接填埋，而污染最严重的土壤将被一种叫做传导加热的技术焚烧处理。

虽然美国政府同意在10年内支付3亿美元用于清理边和的污染土地，但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却掏不出全部费用，经过多次辩论，美国国防部最终同意捐助总额的一半。目前有三个论点被证明是最有说服力的：1.解决战争的遗留问题必须是整个美国政府的承诺；2.如果没有五角大楼的资金支持，任何援助都没法执行；3.这将是一个建立信任的措施，通过化敌为友组建一个蓬勃发展的军事联盟。

近日，越南政府宣布从今年6月份开始疏散在布龙渠周边居住的300人，政府将拆除他们的房子，土地也将做一次全面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