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

搜索历史清空

  • 水处理
您的位置:环保固废处理垃圾处理工业固废评论正文

【名家论坛】汪民安:论垃圾

2015-04-10 08:48来源:固废观察微信作者:汪民安关键词:工业垃圾生活垃圾固废处理收藏点赞

投稿

我要投稿

2商品与垃圾我们已经表明,许多的自然物质(泥土,树叶等等)在乡村实际上不能算作是垃圾。如果我们忽略掉这些垃圾,那么,在城市中,人们可见到的垃圾大多是商品制造出来的。如果说,物有一个传记的话,那么,垃圾则是这个传记的最后尾声。我们来看看这个物的大致传记:最开始,物质以它们的初始形态存放于地球的各个不同角落,它们是地球的有机部分,它们是地球而不是任何物品的要素,这些物质要素被人们抽取出来,进行改造,加工,提炼和培育,最终将它们进行重组,使之成为一个功能性的有用物品。这个功能性物品,在晚近的几个世纪逐渐演化为商品的形式,在世界各地来回旅行。在今天,绝大部分的功能性物品都以商品的形式存在。就今天而言,垃圾的前身是商品。马克思已经表明,商品凝结着工人的劳动时间,但是,这个劳动时间,以及这个时间所表明的剥削关系,已经被商品的外貌掩盖了,人们在商品身上已经看不到这种深层的剥削。这是商品拜物教的秘密。这也是商品诞生和到处旅行的一个市场动力。但是,这些商品,总是有耗尽的时候,也就是说,它的实用功能总有枯竭的时候,一旦功能枯竭,它就会以垃圾的形式存在,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今天的垃圾,正是商品的残余物,是商品的尸体。

商品就此构成了垃圾的前身。商品和垃圾,这是物质的两段命运。如果说,商品的诞生,就是将各种物质要素费尽心机组合起来,从而具有某种功能性的话,那么,垃圾则意味着这个功能组合可能失效和散架了。这是物品变为垃圾的前提。但是,商品的功能失效,并不意味着它立即就会转化为垃圾的命运。人们经常保存着无用的商品:或者是出于同物品长期相处而导致的情感,或者是出于一种固执的俭省(许多穷人和老人不愿意丢弃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或者是出于一种遗忘、懒散和习性,或者是出于一种隐隐约约的修补期待――总之,商品一旦没有丢弃,一旦没有离开主人,一旦没有改变它的空间处境,就并不意味着它直接变为垃圾。尽管如此,作为物质的商品,一旦剥离了使用功能,就有可能变成作为物质的垃圾。一个手机无法传递声音,一个眼镜摔成碎片,一个香烟的主干部分被吸完了,它们就失去了手机、眼镜或者是香烟的语义,或者说,它们不再被当做手机,茶杯或者香烟,而可能作为垃圾对待。

在获得垃圾的身份后,这些商品的物质性才被再次显露出来。对于商品而言,人们通常强调它的功能性,而对它内在的物质性并不了然――事实上,一个眼镜只要能让眼睛看得更加辽阔和清晰就可以了,人们通常忽视它的构成,但是,一旦这个眼镜被摔坏了,人们会发现,这个眼镜是由玻璃构成的――眼镜的物质性放大和暴露了。商品不再具备功能的时候,它就回到了一种单纯的物质性本身。但是,这种物质性还不是商品诞生之前的物质性,尽管商品将地球上物质元素的自然状态改造为人工状态,商品对物质进行了异化实践,但是,商品变成垃圾之后,物质并非返归到它的初始状态,物质并没有获得它先前的自由和自发状态。它是回到了单纯的物质性,但是是一种在商品化实践中被人为改变的物质性,一种从功能中解脱出来的物质性:眼镜回到了玻璃,但不是最初的玻璃,而是被加工过的玻璃。这种物质性最后以垃圾的形式返回了大地,就如同它当初是以功能要素从大地那里被攫取一样。这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商品从大地那里否定了物质性,垃圾又从社会中否定了商品,重新返回到了大地中的物质性,这是物的轮回宿命。

在社会状态下,每一件物品,必须存在于一个功能性的语法链条中。也就是说,物一旦没有恰当的社会功效,一旦在社会结构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它就可能在垃圾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垃圾就是社会的剩余物,也可以说,人们以垃圾来命名社会的各种剩余物。严格来说,在动物的世界,并没有垃圾。垃圾只有在社会中存在――也就是说,物,只有披上社会外衣的时候,只有闯入人的世界的时候,才有转化为垃圾的资质。物的社会进程被中断了,才转化为垃圾。但是,物在什么时候中断它的社会进程?

我们看到,物丧失了功能,并不意味着它立即从社会进程中脱离出来了――人们有时候会将无用的物品长期存放。但是,反过来,即便物不丧失功能,在某些情况下,仍有可能变为垃圾。事实上,许多垃圾并没有完全失去它的功能,一个被人扔在垃圾堆中的纸箱子还可以装些碎物;一个倾倒在垃圾桶中的剩饭剩菜还可以拣起来再吃,一件抛弃的破沙发还可以供人坐――一件物品之所以转化为垃圾,并非它完全失效了,而是取决于人们对它的态度。同一件物品,母亲会将它作为物品保存,儿子会将它作为垃圾处理,家庭甚至会为物品的垃圾潜能展开争执。富人和穷人对垃圾的理解也完全不同:前者物品的使用时间可能更短,使用的物品更多,更丰富,在某种意义上,他创造的垃圾也更加频繁。物品在什么情况下被作为垃圾来处理,这是区分社会等级的一个尺度。我们不知道物品被耗尽,被丢弃的标准,但我们能肯定的是,人们将物品丢弃掉,将它看做是垃圾,将它当做垃圾来处理,物品才能算作是垃圾。我们甚至要说,一个物品只有置放在垃圾堆中,才能成为垃圾。也可以说,只要置放在垃圾堆中,就必定是垃圾。垃圾堆有能力将其中所包括的一切改写为垃圾:一棵珍珠,它埋在垃圾堆中,就可能永远成为垃圾。

但是,人们也有能力将垃圾堆中的垃圾重新改写为物品:一个人将沙发扔到垃圾堆,沙发就变成了垃圾,但另一个人从垃圾堆中将这个沙发搬回家,这个垃圾又改写了它的语义,它清除了垃圾身份,重新回到了物的状态,重新进入到社会实践中。就此,同一件物品,在不同的时刻,会表达不同的意义。这取决于人们运用它的方式,取决于人们对物的选择:物被人照管,而垃圾则是人们的弃儿。无论是物品还是垃圾,它们的身份都可能是临时性的,它们的语义可以来回反复地转换。一个物品成为垃圾,绝不意味它已经寿终正寝,它还可以再次焕发青春。垃圾被重新发现和运用的方式多种多样。形形色色的拾荒者重新激活了垃圾的功能,它们将垃圾置放到另外的语境中,使之变成了有用的物品。五花八门的垃圾回收,甚至使得垃圾重新进入市场,转变为商品。商品转变为垃圾和垃圾重新转化为商品,遵循的并非是一个逆向的线路。在商品诞生之初,有一个大规模的标准范式。同一类商品长着同样的面孔,同时诞生于某个确定的工厂空间,在某一个特定时刻同时千辛万苦地来到了人世间。它们被运到城市中的各种商场,被呵护,被专人看管,被反复地宣讲,被灯光照耀,熠熠生辉。这是命运的宠儿,需要用血汗金钱来购买。人们将它小心翼翼地搬回家,看管,使用,消耗,直至最终榨干了它的潜能。然后将它抛弃――这就是垃圾的诞生。一旦成为垃圾呢?这些商品被随意倾泻,搬运,混淆,蹂躏,侮辱,人们像眼中钉一样避之唯恐不及,似乎它亏欠了所有人!最后,它们作为一堆废物聚集起来,在一个荒野的垃圾山上搅拌在一起。这和它们前半身的命运有一个何其巨大的对比!它们出生的时候,何其珍贵!它们死亡的时候,何其不堪!先前体面的,一模一样肩并肩地耸立的商品,最后却面目全非地屈身于垃圾之中,互相不能指认。或许,它们当初出现在同一个商场,但收容在不同的垃圾山上;或许,它们不出现在同一个商场,却收容在同一个垃圾山上。但是,它们注定是要从现代超级商场走向巨型垃圾山的。现代商场是物的盛世王国,而垃圾山则是这个盛世王国的倒影。超级商场和垃圾山,这是现代城市的两个极端,它们在城市内外遥相呼应:一个如此地光洁和优雅,一个如此地凌乱和恶臭;一个如此地人头晃动,一个如此地鸟兽盘旋;一个如此地辉煌和丰裕,一个如此地荒凉和寂寥。人们很难想像,后者是前者的归宿,人们在商场中断然想不到那些像神像一样供奉的物品,最终会在腐臭的垃圾场中重新聚首;同样,人们也想像不到,这个发出恶臭的垃圾场,曾经有它众星捧月般的辉煌前史。商品的王国和垃圾的王国在城市内外的并置,是现代都市的奇观之一。在某种意义上,现代城市的节奏,就意味着,物品从前一个王国向后一个王国的喋喋不休的转移。

不过,在现代社会,只有显赫的商品牢牢地控制了人们的目光――无论是理论的目光还是现实的目光。商品无处不在,触手可及,光芒四射,令人们流连忘返。穿越商品刻意制造的光晕,人们已经发现了各种各样的隐晦秘密。相形之下,人们对垃圾视而不见。人们要掩盖垃圾,要将垃圾从目光中抹去。似乎垃圾并不存在。人们给物品书写传记,但是,物品的最终命运垃圾却从来没有考虑进来。一个从事物质文化研究的人这样谈论他所研究的一个物质对象的传记:“一间典型棚屋的传记,开始它是多妻制家庭中一位妻子和她的孩子的卧室。随着年龄的增长,棚屋逐渐成为会客室或者寡妇的房间或者大孩子的房间,直至厨房、羊栏或者猪舍――直至最后被白蚁侵蚀,被风雨摧毁。”[ 罗钢,王中忱编:《消费文化读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400页。]这个有关棚屋的传记,尽管其意义曲折复杂,但是,它的句号,就是遭到了风雨的摧毁。不过,这些被摧毁的木屋的最终结果呢?这些木屋摧毁之后的素材呢?就是说,一个传主死掉了,但是,传记从来不考虑他的葬礼和遗体。人们对待垃圾也是这样,自马克思以来,围绕着商品诞生了庞大的学术机器,但是,人们却将商品的遗物忽略了,围绕着商品的,似乎只有生产和消费的喧哗,而无需聆听葬礼的低吟。就如同人们忙忙碌碌地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食物制作的精细和美味,但没有人注意到剩余饭菜的处理。事实上,一顿通盘的晚餐,只有在处理完最后的残羹冷汁之后,才能算是终结。为什么人们在物的完整传记中,总是会忽略消费之后的灰烬?或许,这是因为人们将垃圾的处理看做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自然的过程――它没有意义,没有文化含量,它是出自一种本能的抉择;也或许,因为它固有的肮脏,恶臭,人们倾向于回避。这就使得垃圾总是被忽略,被悄悄地掩盖――不仅仅是理论上的,同样也是现实性的。

不过,垃圾真的没有文化意义?人们出于梦幻制造出商品,商品是人类梦想的结晶,可以从商品的角度来写一部人类梦想的历史,但是,难道不可以从垃圾的角度来写一部人类活动的历史?商品是欲望的产物,垃圾则是回忆的源泉。在飞机身上人们能够看到了人类飞翔的梦想,但在作为垃圾的飞机的残骸中,则看到了过去一个惊心动魄的事件悲剧。作为商品的灰烬,垃圾是人类的遗迹,是人类记忆大海中遗漏的细小珍珠,但是,它包含了整个大海的广阔秘密。人们可以借助文物/垃圾深入历史的深邃核心。所谓的考古学,难道不就是在垃圾中寻寻觅觅?在这个意义上,垃圾就是最初始的历史文献。垃圾的身体,铭刻了人类的历史。这也是某一类历史垃圾在一个特殊的时刻重新变得意义非凡的原因:在时间的缓慢雕刻下,商品不得不脱离它的既定时空,不得不脱离它的实用语境,不得不以垃圾的形式被抛弃在某个沉默的地带,但是,在另外一些偶然时刻,这些垃圾从沉默的地带苏醒出来,变成了今日稀罕的历史发现――这就是文物的诞生。珍贵的文物常常有一个垃圾的卑微前史,正如垃圾常常有商品的辉煌前史一样。这或许是这样一段曲折而漫长的历程:商品终于成为垃圾,被历史的尘土无情地掩埋,在某一天有幸重见天日,终于成为人们竞相追逐的文物猎物。

原标题:【名家论坛】汪民安:论垃圾
投稿与新闻线索:电话:0335-3030550, 邮箱:huanbaowang#bjxmail.com(请将#改成@)

特别声明:北极星转载其他网站内容,出于传递更多信息而非盈利之目的,同时并不代表赞成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内容仅供参考。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若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凡来源注明北极星*网的内容为北极星原创,转载需获授权。

工业垃圾查看更多>生活垃圾查看更多>固废处理查看更多>